【小说】《傻子的一生》｜如何坚守自己的本心？

日本文学大师芥川龙之介的单纯一生

核心书摘：

《傻子的一生》是芥川龙之介的遗作，自杀前，芥川龙之介把他的一部分书稿留给了好友久米正雄，并告诉久米正雄：“这个稿子能不能发表，什么时候发表，在哪儿发表，我愿意全权委托给你。我之所以特地把这个稿子委托给你，是因为我深信你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我。只要揭掉我这张城里人的“外皮”，就能看到我在这个稿子里表现出的傻劲儿。”这些手稿汇成了《傻子的一生》这部小说，也可以说是芥川的自传，影射了他的一生，展现出他对自身的回顾、对家人的思考，对当时社会发展的不安。

关于作者：

芥川龙之介，日本新思潮派的代表作家，他与森鸥外、夏目漱石并称为20世纪前半叶日本文坛三巨匠，又被誉为“日本的卡夫卡”。芥川龙之介的文字精美，就像森林中的美景般如梦似幻，又像绝壁悬崖般高深绝望。他的代表作有《罗生门》、《竹林中》、《鼻子》、《偷盗》、《阿富的贞操》、《偶人》、《橘子》、《一块地》、《河童》等。

学什么：

1、芥川龙之介的身世对他的性格有什么影响？

2、芥川龙之介的爱情观

3、芥川龙之介为什么会自杀？

一、疯女人的儿子

芥川龙之介生于东京京桥区，他之所以叫“龙之介”，是因为他在龙年、龙月、龙日、龙时出生。但他读书时名册上记载的名字却是“龙之助”，相比“龙之助”，他更喜欢“龙之介”这个名字。

芥川本姓新原，父亲出身于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，在东京经营乳业，母亲是来自没落贵族芥川家的姑娘。在父亲42岁，母亲33岁的时候，芥川龙之介诞生了，他上面有两个姐姐，他是这个家庭的第一个男孩。

日本民间有种迷信说法，男42女33这个年龄搭配被称为“厄年”，意味着“人生中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”。还有一种说法叫“前厄”，意思更恐怖，指的是“在厄年之前的一年也会有灾祸发生”。在芥川出生的前一年，他7岁的大姐因脑膜炎而夭折，母亲因此哀痛不止。

按照当地习俗，芥川出生后，他的父母要假意将他“扔掉”，再拜托友人将“捡到的弃婴”送还，这个婴儿才能平安长大。芥川家自然按照这样的习俗做了，将芥川名义上寄养在舅舅名下。不幸的是，就在芥川7个月的时候，母亲因为走不出大女儿夭折的阴影，精神失常发了疯。母亲生病后，芥川被舅舅领养了。

发疯的母亲没给芥川喂过母乳，在芥川10岁的时候，母亲过世了，但芥川心中并没有多少悲痛，因为他几乎没有得到过母亲的关怀。

父亲也不喜欢芥川，在芥川7岁的时候，他的姨妈嫁给了父亲，生下了小弟弟。母亲死后，父亲废除了芥川作为长子的继承权，他正式成为舅舅的养子。

芥川家是古老的武士家族，养父擅长传统绘画和俳句，全家人都爱好诗词歌赋，这让芥川自幼就受到了艺术熏陶。但这个家族已经开始没落，经济收入有限，政治地位不高，但仍守着古老僵化的传统不放。

芥川从小就脆弱而敏感，他身体孱弱，性格敏感忧郁。寄人篱下、毫无自立能力的小芥川从小就学会了隐忍和隐藏自己的情绪，后来芥川龙之介在遗书中这样写道：“我是个养子。在养父家里，从未说过任性的话，做过任性的事儿。如今，自杀在即，也许是我此生唯一一次任性吧。”

童年时期的不幸影响了芥川的一生。母亲发疯，养子身份、贫困虚伪的生活让他早早就失去了一个孩童该有的欢脱和任性，这也为他之后的悲剧人生埋下了伏笔。

为此芥川还写过一部小说《河童》，讲的就是他幻想中的河妖的世界。河妖的父母在小河妖出生前要征求宝宝的意见，问它是否愿意到世界中来。有个河妖宝宝害怕遗传父亲的精神疾病而不愿出生，于是医生就给河妖妈妈引产，让小河妖再去选择新的投胎机会。如果能够选择，想来芥川也不愿意选择他的父母吧。

二、爱而不得

芥川很小的时候就展露出了文学天赋，他10岁的时候，就写下了“但将落叶焚，夜见守护神”这样的俳句。1910年，18岁的芥川免试进入了第一高等学校，在那里芥川结识了人生挚友久米正雄和菊池宽等人。1913年，芥川以优异成绩进入东京帝国大学英文科。

1914年夏天，22岁的芥川爱上了一个叫吉田弥生的女孩儿，这个女孩很有才华，是文学系的高材生，两人很快就从陷入狂热的爱恋中。

但家族强烈反对芥川的这段感情，因为弥生是私生女，而且家族地位很低。虽然芥川很不甘心，但他没有勇气对养父母说“不”，最后哭着跟弥生分了手。

这段美好的恋情以芥川的妥协而告终，他放弃了爱情，成全了养父母的自私。初恋的失败让芥川开始认识到人性的自私，他开始变得厌世，并在这种情绪下创作出《罗生门》《鼻子》等作品，确立起作家新星的地位，并赢得了当时的一代文豪夏目漱石的赏识。

1917年5月，芥川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《罗生门》正式出版，那是芥川最快乐的时光，他以第二名的成绩从大学毕业，找到了一份相当体面的工作，并成为夏目漱石最得意的门生和文坛最闪亮的新星。

   1918年，芥川和19岁的冢本文子结婚。文子并没有多少文学素养，但她爱芥川，顺从他，温柔持家，两人相敬如宾，共同养育了三个孩子。这段时间也是芥川的创作高峰期，《地狱变》《黄粱梦》《蜘蛛之丝》《舞会》《秋》《河童》等佳作都是在这个时间段完成的。

但从内心来说，芥川喜欢的女性，既要发自内心的爱他，也要能在诗词歌赋方面理解他、欣赏他。1919年，结婚刚一年的芥川就出轨了，对方是长他两岁的歌女秀茂子。秀茂子很有才华，是文坛上的交际花，周旋在很多男人之间，而且非常自私自利。

1921年，秀茂子生下一个婴儿，并对芥川说：“这很有可能是你的孩子。”当时的日本对通奸罪的惩罚很来历，芥川害怕自己被关进大狱，于是他离开日本，跑到中国旅行了4个多月，回来后又使尽手段才摆脱了秀茂子的纠缠。从那以后之后，芥川就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，并因为大量服用安眠药导致中毒，身体越来越虚弱。

1922年，芥川因为创作需要，结识了妻子的闺蜜平松麻素子。芥川喜欢上了温文尔雅又颇有才气的麻素子，他非常信任麻素子，两人陷入了一种精神层面的爱恋中。

麻素子和芥川都喜欢日本的物哀文化，两人在1927年4月7日相约在帝国饭店殉情。当天，芥川穿着正装出门，对文子郑重地说：“再见。”结果当天晚上，芥川气冲冲地回来了，他对着文子嚷嚷道：“没想到麻素子也是个怕死之人！”一个月后，芥川终于说动了麻素子和他一起自杀，幸好被人发现了，因为抢救及时挽回了生命。

    泰戈尔曾经说过：“生如夏花之灿烂，死如秋叶之静美。”芥川也曾描述过类似的场景，他说：“眼前的一根电线发出紫色的、锐利的火花，让人莫名地感动。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。可是，只有这紫色的火花——只有这空中激烈的火花，哪怕要用生命去换，我也想握在手中。”芥川就像那只飞蛾一样，扑向自己的挚爱，哪怕用生命去交换。

三、最好尽快退出场去

在人生的最后几年，芥川饱受神经衰弱、胃痉挛、肠炎、心悸、失眠等病痛的折磨，他的创作力也开始由盛转衰，文坛上出现了他江郎才尽的言论，让一向视创作为性命的芥川更加痛苦。另外，芥川的生父、养父、几个孩子都要靠他来养活，沉重的负担让他身心疲惫、憔悴不堪。

1927年初，芥川二姐夫妇带着两个孩子来投奔他，他们住的那条街失火了，他们家的房子被烧成了一片白地。

芥川的姐夫被警察怀疑是纵火犯，因为姐夫欠下了高利贷，在火灾发生前不久，他又刚好给房子办理了一份大额保险，所以警察怀疑他是想骗保。

虽然姐夫竭力辩解，但没有人相信他。芥川最终给姐夫做了担保，带他回到自己家里。姐夫一直喝着闷酒，嘴里反复嘟囔着“我是冤枉的，我是被冤枉的。”第二天一大早，姐姐惊慌地拍开芥川的房门，说姐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家出走了，只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：“芥川，对不起！”两天后，他们终于找到了姐夫，他卧轨自杀了。芥川的肩头一下子塌了下去，他知道姐夫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，因为姐夫借的高利贷，需要他来偿还；姐姐和姐姐身后的两个孩子，也需要他来照顾。平白地又多了好几口人吃饭，芥川觉得，未来的日子就像日落时分的旷野，再也看不到一丁点希望了。

这之后，芥川开始筹划和麻素子自杀，但最终被救了回来，没有死成。几个月后，又有噩耗传来，芥川有位好友发疯了，四处采玫瑰花瓣吃。一直以来，芥川都很欣赏这位朋友。他能理解这个朋友的孤独，隐藏在欢愉假面下真实的、沉重的孤独，他们都是一类人。他去精神病院看望朋友，朋友凑到他耳边小声警告道：“你要当心，你和我一样，都被恶魔附体了。”话语中的阴冷让芥川禁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
芥川想起来，几年前他曾送过这位朋友一座赤陶半身像，塑的正是俄国作家果戈理。芥川突意识到，果戈理最后也是发疯而死的！他不由感叹，这是冥冥中的注定啊，似乎一股神奇的力量支配着他们，很快就要轮到他了。

从精神病院出来后，芥川精神恍惚地沿着大路往前走去。他看到路旁旧家具店靠近橱窗的地方摆着一只老旧的天鹅标本。虽然天鹅的姿态还是那么优雅，但如果细看，就能看到原本洁白的羽毛已经发黄，而且残存着被虫子蛀蚀的痕迹。芥川发现，自己就像这只标本一样，表面维持着优雅的样子，内里却是千疮百孔、摇摇欲坠。

回到家里，芥川在已经写完的小说《傻子的一生》中又增加了一段，记录下他人生最后的状态：执笔的手开始颤抖了，口水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。除了0.8毫克的镇定剂之外，头脑再也没有清醒过。即使是这样，也不过清醒半小时或一小时。在幽暗中他挨着时光，就好像是拄着一把崩了刃的细剑当拐杖。”芥川已经濒临神经崩溃的边缘了。

1927年7月24日凌晨，芥川决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任性一次，他选择了主动退场。他把过量的安眠药喝了下去，并读了一小段《圣经》，躺倒在床上。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，在一片朦胧中，他似乎看到了二十岁的自己，正在一间书店的二楼，踏上靠在书架上的西式梯子。前面是一排排书，书脊上是一排闪亮的名字，莫泊桑、波德莱尔、易卜生、萧伯纳、托尔斯泰、尼采……时已黄昏，书籍渐渐被沉郁的暮色笼罩，芥川幸福地叹息一声，任由自己的思绪陷入那片沉郁而安宁的暮色中，向着书脊上的那排名字靠近……

结语

《傻子的一生》就这样结束了，芥川龙之介的人生舞台也缓缓地拉上了幕布。芥川的一生可谓不幸，母亲发疯，父亲遗弃，初恋被阻，朋友发疯，家庭负担沉重，身体孱弱，时刻处在对发疯的恐惧中。但他始终没有放弃抗争，不断地学习和战斗，反反复复体会着生死痛楚，成就了一篇篇璀璨光芒的作品。生命的精彩不在于长短，而在于是否永恒，有人只活了短短几十年，却如电光石火，留下万丈光芒。

芥川龙之介嘲笑自己是个傻子，这一生是傻子的一生。但这真的是傻吗？在我们看来，这种“傻”是一种“人之初”的天真烂漫和清醒洞察，是对温暖善意、自由美好的向往，这何尝不是人生中最宝贵的智慧和明亮呢？

芥川龙之介说：“我们必须在同人生的抗争中学习对付人生。如果有人对这种荒诞的比赛愤愤不平，那最好尽快退出场去。但决心留在场内的，便只有奋力拼搏。”最悲剧的人生，并不是因为充满了痛苦，而是压根就没抗争过。人生如一本缺页的书，处处是仓促、缺憾、不合理和不完美，但我们不能因此拒绝前行。既然决定了留在场内，便选择奋力拼搏吧！

【编辑：北桔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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